新火種
2023-11-01 
第35年，金山辦公的新故事是什么？
作者丨何思思
編輯丨林覺民
周一晚上在珠海總部見到金山辦公CEO章慶元的時候，他上身穿西裝，下身穿牛仔褲，滿臉笑意，顯得相當放松。
章慶元坐在桌子邊，回憶起他畢業加入金山辦公的時候，金山辦公內部曾經有過一個口號——“讓我們的軟件裝在每臺電腦上”，后來這個口號變成了“讓我們的軟件裝在每臺設備上”。
現在這個目標，幾乎已經實現了。
在章慶元開始成為CEO的2020年，金山辦公的市值達到巔峰2000億，月活在5億以上，幾乎覆蓋了國內所有的辦公設備，而且在國外還有上億用戶，每年云端存儲已超1752億份文檔，超過工業革命前人類所有文本總和N倍。
金山辦公其實是近年來不為普通人所知的，A股軟件公司市值的頭把交椅。
章慶元是超過20年工齡的“金山老人”，是WPS的核心技術人員。
雷軍曾經這樣評價這批人：“我認為他們有一種獨特文化，就是很安靜，做事情很簡單，以把事情做好為原則，非常簡單純粹?！?/span>
章慶元在與的晚間對談中，也始終表現出“簡單純粹”這一特征。他嘴里互聯網黑話較少，而且還直接指出協同辦公行業的一些問題。
當然，我們對談這次的核心議題還是：金山辦公怎么應對GPT-4帶來的顛覆性變革？
章慶元在接受采訪時給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在通用大模型的基礎上，未來能提供辦公專有模型，甚至讓每個企業、每個人都擁有專屬模型?！?/span>
在見到章慶元前一刻，市場上各家正在GPT方向做出一系列大動作。
首先是3月16日早上，OpenAI發布全新的大模型技術GPT-4，這是自ChatGPT后又一次歷史性事件，GPT-4不僅在模擬人類語言表達方面更加自然、流暢，智慧水平大大提高，而且是多模態的，應用場景大幅增加。
而且就在同一天，百度文心一言開啟邀約測試活動——雖然因為被人拿去跟GPT-4對比，承受了很多冷嘲熱諷，但是作為國內第一家推出大模型產品的互聯網公司，百度能最先拿個產品站出來，這本身就非常寶貴。
就在第二天凌晨，微軟宣布將大型語言模型（LLM）和Microsoft 365應用相結合，正推出全新的AI功能
換個不太嚴謹的通俗說法，微軟要讓每個office都配AI助手，要讓用戶一鍵PPT，幾秒出表格——這是要吊打各家辦公軟件了。
這段時間真的是頻繁上演歷史性時刻，各家競相展示AI肌肉。
作為微軟office最大的競爭對手，金山辦公自然承受著巨大壓力。
除此之外，金山辦公這兩年還面臨國內的競爭。之前金山辦公市值增長很快，以至于各家巨頭突然扭頭發現，原來協同辦公市場竟然可以悶聲發這么大財，于是也砸錢進來搶地盤。
但從目前打法來看，釘釘、飛書們是在用互聯網思維做ToB產品，前期利用資本優勢迅速獲客，待到形成一定的客戶黏性后再坐地起價。從長遠來看，客戶不但不能從中受益，反而會變得更加被動，這種被動主要體現在“數據”方面。
國內大部分廠商通常會把客戶的數據私有化，當用戶想從A軟件遷移到B軟件時很難，因為廠商通常不會提供接口給用戶，無疑增大了企業的遷移成本和風險。
了解到，金山辦公是按照企業級產品去做服務，不僅僅是文檔級的協調，更強調的是對外開放，即業務和數據歸客戶所有，客戶無論是對公司架構還是數據都有最大的控制權，且可以根據需求采用全家桶或功能組件。
一個資深從業者這樣對評價金山辦公，“這個市場是長期主義的市場，別看人家現在風里火里，真做到每年都能賺錢，只有金山辦公熬得住。”
以下是與章慶元的對話：
“我們和釘釘、飛書不一樣”
：云是先發優勢嗎？
章慶元：云做蠻久了。我們wps做了不同設備，總不能讓用戶拿著U盤拷來拷去，所以在 08 年09年那時候我們就開始做云，但早期其實都是小打小鬧，都不成規模。這幾年，數據才突破漲上去。
：所以最早做的產品是云盤？
章慶元：對，我們一開始做的叫金山快盤，后來這個業務拆出去成立了金山云獨立公司。后來，金山云因為想去做IaaS、PaaS，就把這個業務又賣給了迅雷。
其實，我們當初真不是想做網盤，那時候我們做了很多業務場景，需要有地方能夠存文件，但是那年頭中國沒有云存儲公司，所以我們就需要自己做一個能把文件存到云上的應用。這其實是個很樸素的想法。
：做AI也是這樣來的嗎？
章慶元：差不多，因為我們覺得office一直是很復雜的，大家要學很多功能是很麻煩的。比如Excel，你知道自己有個意圖，但是你很難用公式把它寫出來；再比如做排版，你有很多功能不學不知道怎么用；再比如PPT，你要想做得漂亮，也是要學很久。
我們很早就認為，這些問題都可以靠AI解決，所以我們在2017年就找了姚老師（姚冬，金山AI團隊負責人）。不過，他們開始做的時候還是處在上一個技術周期里，還在用上一代技術去做。
在下一個階段，我們判定戰略重點應該放在AI和協作產品上。
：怎么看現在的協作市場？
章慶元：這幾年從騰訊文檔開始，然后隨著飛書、釘釘等慢慢進來，整個協作市場其實是被催化了。比如中國本來是沒有線上會議市場的，但是騰訊會議通過疫情做起來，之前他們免費現在要收費，有分析師估計這一下子中國要出現一個80億營收級別的會議市場?，F在其實是個很好的機會。
：為什么提出“協作”戰略？
章慶元：2019年底2020年初，受疫情等大環境影響，加上一些競爭對手進場，我們進行了戰略升級提出了“協作”。金山辦公的使命是簡單創作、輕松表達，實現價值的連接。協作幫我們實現了“實現價值連接”這個目標。
：和之前戰略相比，在協作戰略階段，考慮的點有何不同？
章慶元：有很大的不同，前一個階段主要是版權，是一個政策性的業務，比如軟件獨立自主，國產軟件替代，本質上是版權市場。協作戰略，就到了以用戶需求驅動業務增長的階段，現在賣的其實是一個解決方案。
這對于金山來說是個很大的轉變，沖擊也是蠻大的。
：沖擊是什么？
章慶元：類似飛書、釘釘、企微這種產品，它們更像是一個企業辦公平臺。但金山做“協作”更側重于軟件端，因為金山辦公面向的是頭部客戶，比如政府、央國企、金融，主要幫助組織做數字化轉型。雖然渠道都差不多，還是那些客戶群體，但銷售方式、交付方式以及售后方式完全不一樣，而且金山辦公的大客戶對平臺的可控性和安全性要求極高。
：在協作方面，飛書釘釘企微的勢頭也很猛，和他們相比，金山有什么差異化的點？
章慶元：他們做得更像是企業辦公平臺，但是我們不是賣平臺的公司，而是把技術能力賦能給企業。如果一家企業想要做數字化轉型，金山辦公會給提供IM、會議、協作等產品和服務，企業可以把這些服務組成屬于自己的“飛書”、“釘釘”，控制整個業務架構，使用各種數據等，這點對于企業來說非常重要。
“我們要做Office最好的替代者”
：出海難度大嗎？
章慶元：其實很大，在海外市場我們沒有什么品牌優勢。大家都知道海外微軟是最強勢的，海外英語系的國家一直發展的很好，再就是微軟通常是和Windows操作系統一起推廣的，我們的大屏市場在海外處于劣勢。雖然我們在移動端確實解決了用戶量、用戶閱讀習慣等問題，但是有些場景確實很尷尬。舉個例子，用戶都很愿意手機讀wps，但很少有人愿意用手機修改文檔，生成文檔表格等。
：海外市場推廣的怎么樣了？
章慶元：我們在海外沒有成規模地開拓B端市場，但移動端用戶基礎還可以，隨著中國幾大廠商出海，目前海外的用戶量已經過億了。
：做海外重點是什么？
章慶元：合規，一定要按照當地各種法律法規來做，我們出海后一定讓別人完全找不到任何漏洞。我們在東南亞地區還是很受歡迎的，印尼可能會是一個新的增長點，馬來西亞和菲律賓甚至非洲地區上升的也很快。
：金山辦公和微軟已經斗爭了30多年，他們的一些策略打法，對金山辦公有什么借鑒意義嗎？
章慶元：干掉微軟是國內企業的最大目標了。不管是頭部企業還創業公司都在說要干掉微軟，但我們不會這樣說，我們要做的是成為Office體系內最好的替代者。
金山辦公和微軟在辦公方面核心的產品幾乎是一一對應的。不可否認的是，無論是傳統 Office領域還是云方面，微軟已經是TOP級選手。從全球范圍來看，還沒有一家企業能在產品上超越微軟，再加上ChatGPT和Office融合后，短期內很難有公司能超越他。
：ChatGPT對海外市場的拓展有什么積極作用嗎？
章慶元：很大的利好，之前沒解決好的用戶使用場景的問題，GPT技術能很大程度上解決，比如GPT生成文檔方面、閱讀文檔方面、BI表格等方面都會發生很大的改變。電腦端它能夠幫用戶提升效率，提供更便捷高效的交互方式；手機端可能也是一種顛覆，這就能在很大程度上吸引更多的手機端用戶。
：今年海外市場有怎樣的規劃？
章慶元：繼續擴大一些用戶群，利用OpenAI能力升級產品，還會強化品牌優勢。
數據應歸客戶所有，反對叢林法則
：怎么定位金山辦公？
章慶元：我們定義金山辦公是兼具傳統軟件和互聯網基因的科技公司，但是互聯網基因偏重，因為從收入占比的情況來看，目前C端業務營收要高于B端業務，另外從商業模式、分發產品的迭代速度來看，全是互聯網模式。
：協同辦公已經成了互聯網大廠尤為青睞的一大賽道，怎么看待互聯網大廠做協同辦公軟件這件事？
章慶元：這些互聯網大廠在做協同辦公軟件時采用的是互聯網思維，首先是投入足夠多的市場資金，把用戶吸引進來形成粘性，之后通過資本優勢打敗其他傳統軟件廠商，這是互聯網公司典型的做法。
：剛剛您也說了，金山辦公是互聯網基因偏重的企業，那在打法上和這些互聯網大廠是一樣的策略？
章慶元：完全不一樣，雖然我們把金山辦公定義為互聯網基因偏重的科技公司，但打法上和他們不一樣。
國內大部分協同辦公廠商把數據看成是自己私有的，本質上是打著“保護用戶安全和隱私的口號”限制客戶選擇。金山辦公的產品理念和他們大不相同，我們認為業務和數據都是應該屬于客戶自己所有，應該關注客戶是如何基于產品和服務構建自己的系統。
另外，金山把協同辦公當做企業級產品去做，從這個角度出發，首先要保護企業存儲數據的安全性，這個安全性不是說防止被誰偷走，而是這個數據到底歸誰所有。在辦公協作的圈子里，除了金山辦公，其他家則是對數據進行限制。
比如，某個協作產品，一天限制一個用戶只能導出3個文件，但是金山辦公的產品則不存在這個情況。
：為什么會選擇這樣的打法？
章慶元：我們不是賣平臺的公司，而是技術能力的提供商，是在幫助企業做數字化轉型，如果一家企業想要做數字化轉型，我們會提供IM、會議、協作等產品和服務，企業可以自由選擇使用我們的全家桶或者功能組件。
還有一個原因，要從我們服務的客戶類型說起，我們的客戶主要是傳統頭部企業，比如說政企、央企、國企、金融機構，他們對數據安全、平臺的可控性要求極高。
：和飛書、釘釘、企微等是競爭關系多一點，還是合作關系多一點？
章慶元：金山辦公主要做私有化，支持信創、自主創新等工作，主要面向頭部政企客戶。飛書和釘釘的主要做民企或者中小企業，互聯網客戶占比多一些。目前客戶重疊度不是很高，但是未來重疊度會越來越高。
金山辦公比較開放，飛書、釘釘在互聯網端有很大的客戶群，如果他們的客戶需要我們的技術服務給他們的用戶提供服務，我們很愿意合作。
：有人在說飛書、釘釘做協同辦公會讓金山辦公很有壓力，他們是否能實現超越？
章慶元：幾家的戰略不相同，云釘一體化后，更像是一個低代碼平臺，飛書比較重視財務、人事系統等。目前飛書、釘釘等都在使用金山辦公文檔處理的能力。
GPT時代，金山辦公不會缺席
：你覺得ChatGPT為什么影響如此之大？
章慶元：ChatGPT本質上是新時代的一種新能力，它是人機交互上的顛覆性的革命，也是知識再利用的一個顛覆性的革命。做ChatGPT可比我做云和協作時興奮多了，因為他不僅能清楚地知道你想要什么，還能給你想要的東西。
：AIGC具體怎么和辦公軟件結合，會有怎樣的變化？
章慶元：一是徹底改變軟件的二八定律，軟件將能理解用戶的需求和意圖，用戶不需要再去學習復雜的軟件使用方法，直接實現需求到api的轉換，每個用戶將用到更多的功能，是軟件交互史上的一次顛覆性革命。另外會讓移動APP有更大的可操作性。
二是會徹底改變文檔的創建方式，當AIGC與文檔融合后，會為用戶提供符合用戶使用習慣的模板庫，讓文檔的創建更方便快捷；編寫文檔的時候能夠提供各種輔助的功能，比如續寫、改寫等等。
三是BI方面會有一個顛覆性的變革。受限表格設計、行列結構以及表格字段不合理等因素的影響，用戶很難從表格中分析出問題的答案，但AIGC技術會根據你的需求自動分析數據。諸如要想了解公司211、985工作人員的占比情況，以前需要人事逐一核對，而有了AIGC后會自動生成數據，快速清楚地了解公司的運營情況。
四是與通用大模型結合，打造用戶專屬的模型，用戶可以得到基于自身數據生成的個性化內容。
：目前金山已經開始AIGC的相關研究了嗎？
章慶元：我們內部現在有一個專門的AI算法和工程團隊，已經開始了AIGC的研究和一些大模型的應用工作，會側重在內容生成、BI等表格應用、格式美化等這幾個方面。
：主要通過哪些方式來做AIGC？
章慶元：我們會選擇兩條腿走路，首先我們會選擇和技術服務商合作，通過他們的技術賦能來進行AIGC產品的研發，第二條路就是投資的形式，有些創業公司很不錯，我們也在持續接觸。
：我們怎么定位自己？
章慶元：我們把自己定位成一個大模型的應用方，這就意味著我們可以接受很多需求方和技術提供者。還有一方面原因是，在國內Office體系內，金山辦公占據國內最大的市場份額，一些技術服務商很愿意和我們合作。另外，我們沉淀的用戶的私有數據，不方便拿出來訓練。當然我們也會自研，在合作方通用大模型的基礎上，FineTune出專屬的大模型。
：目前對外公布的只有百度的文心一言，金山辦公會考慮和百度合作嗎？
章慶元：我們正在和百度緊密溝通中，當然也會考慮和一些創業公司合作。
：現在都在說千億級的規模的大模型，有人說百億規模的大模型能夠完全解決問題？
章慶元：只能說百億規模的能解決一部分問題，但是總歸有些問題會超出這個范圍，到時候你就完全傻掉了。降模型參數其實是從商業化問題出發，怎么降低成本，從這個角度來說降模型參數是可以的。
：為什么倡導讓每個企業、每個人擁有一個專屬大模型？
章慶元：我們做GPT強調的是如何在場景中做到準確性，因為每個人對一件事情的理解不一樣，說話方式也不一樣。比如我去了一家餐廳，這次點了什么菜，下次點了什么菜，這個數據是餐廳的數據，但其實是我自己的數據，通過餐廳的數據和我個人的數據整合成一個推薦系統，就會生成我個人的大數據模型。再比如，你說的金山是股票，我說的金山是一家公司，他說的金山是集團，通過AI可以把每個人的數據進行差異化處理，這樣問題的答案就會更準確，才能達到我們做這件事的目的。
：這樣的話成本是不是會很高？
章慶元：短期內肯定會很高，想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把成本降下來也不現實，但未來大模型的技術門檻肯定會越來越低，可能會引發新的摩爾定律，GPU估計也會越來越便宜。
：國內企業做ChatGPT主要有哪些難點？
章慶元：目前國內廠商采用的算法大多是國外開源的技術，另外在硬件算力上還受到一些限制，能否做好還有待考量。從一定程度上來說，AIGC考驗的是工程化和應用落地的能力，工程化能力考驗的是怎么用好且如何把大語言模型的技術效果調到最優；落地應用能力考驗的則是產品能力，要有合適的應用場景。
：金山辦公在AIGC的目標是？
章慶元：利用技術重構辦公軟件，實現簡單創作、輕松表達，讓辦公更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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